第三十五章-《晏捕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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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功成而身退,当时陛下再三挽留,更广施恩泽,赐以太傅荣耀,并重用苏党,还不够吗?

    莫非白大学士想要陛下将这江山都拱手奉上?

    !”

    呸!什么功成身退,难道天下就只有你一家功成身退?

    我男人,我男人他娘的功勋盖世,顶多进宫赖点东西回去,什么时候跑到大堂上翻旧账,重提旧事来着?

    晏骄此言可谓诛心,莫说白黎后悔莫及,就连苏玉暖也暗中嫌弃他关键时候乱了阵脚。

    此言一出,就断了他稍后以退为进的路了。

    白黎额头上都毛出汗来,一双眼睛不住乱抖,显然正在思索对策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却听圣人道:“你们都暂且退下,我与太傅说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晏骄心头一震,不由有些着急。

    眼见着都到了最后一步,圣人可千万别心软啊!

    庞牧看出她的心思,微微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晏骄虽不甘心,却也知道此刻强求不来,只能耐心等待。

    她站起身来,随众人一同往外走去,待到出门之后,却又忍不住回头向内看,眼睁睁看着沉重的黑色雕花大门关闭,将那曾经的师徒身影掩在后面。

    她重重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自古成大事者,绝无心慈手软之辈。”

    庞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,平静道,“圣人看重的终究还是天下。”

    晏骄看着他,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

    似乎跟案子有关联的地方永远都带些阴森鬼魅的基调,哪怕现在外面烈日炎炎,一门之隔的大堂之上却深邃而幽静。

    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,不仅隔绝了人生和温暖阳光,仿佛就连仅存的一点人气儿也消失了。

    圣人自高阶之上走下,慢慢踱到苏玉暖面前,“太傅看人的眼光一向毒辣,出手既快且稳。”

    他慢慢绕着苏玉暖转了半个圈,轻轻的把手放到他肩膀上,感受着掌心那已经明显衰老而瘦削的肩膀,颇有些感慨的道,“当年您看中了我,如今却又早早地把赌注押在了老七和老九身上。”

    七皇子和九皇子的生母都只是嫔,看上去似乎在日后的皇位之争中丝毫不占优势,但唯独有一点:他们年纪尚小,而且身体健康,才不过五六岁便颇有聪慧之姿。

    苏玉暖终于第一次真正抬起头,笔直的看着曾经的学生,好像终于发现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怯懦而弱小的无助皇子。

    他已长大成熟,具备了帝王才会有的威严,哪怕没有他们这些老人的帮助,也能够稳稳地站在神坛,熟练的掌控整个国家的运转。

    苏玉暖长长的叹了口气,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,亦或是落败后的遗憾感慨。

    “陛下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或许他真的风光太久,失了警惕,看轻了对手,也高估了自己。

    圣人极其轻微的眨了眨眼,亦是唏嘘,“人都会长大,太傅不该总停留在过去。”

    苏家人暗中接触两位皇子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,甚至也可以容忍,因为这本来就是每个皇子成长过程中必经的一段。

    但他不该利用自己的信任,拿自己当傻子耍,当曾经的孩童那般摆弄。

    苏玉暖似乎已经承认了失败,腰背似乎不再那么笔直挺立,原本淡然的面孔也在瞬间苍老不少。

    他沉默许久,忽然问了个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,“陛下为何偏宠三皇子?”

    世人皆知三皇子出身不高,且行事狂放不羁,所有大臣提起来都是摇头。

    然而唯独圣人对他宠爱不断。

    圣人愣了下,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苏玉暖微微笑了下,“子砚与我同一日生辰,他出生时,恰值我被先帝罚在家闭门思过,而他满月之日,我却又接到了重新起用的圣旨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父母常年在外,他却从不哭闹,自小便聪明伶俐,懂得宽慰与我。

    所以我即便知道他有些异于常人,也并未放在心上,不过几只猫几只狗,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然而我却没想到有朝一日,他竟然会杀人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我劳碌一生,看似什么都有了,可偏偏又已什么都瞧不上,唯独不能失去这个孩子。”

    圣人沉默良久,“你可知被他杀死的那些人同样也是别人的孩子?

    今日大堂上哭诉的老者,也不想失去他的孙女。”

    苏玉暖呵呵一笑,“我为朝廷付出这么多,救过的黎民百姓数不胜数,不过还债罢了。”

    圣人终于知道苏墨对人命的冷漠源自何出了。

    “可事到如今,你还是护不住他,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你曾经疼爱的孙子毁了他自己,毁了你,也毁了整个苏家。”

    苏玉暖微微垂了老眼,淡淡道:“若无铁和尚……”

    圣人却道: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没有他也会有别人。”

    苏玉暖呵呵几声,显然并不当真,“陛下可敢跟老臣赌一把吗?”

    圣人摇头,“我知你意思,却不想与将死之人做赌。”

    他太了解这位太傅了,既已知将死,总要拉点什么垫背的。

    可现在他是天子,他不允许。

    圣人再次拍了拍苏玉暖的肩膀,凝视着他终于无法克制地流露出一丝焦躁的脸重复道:“太傅,朕不再是那个懵懂的皇子了。”

    所以您再也无法牵着我的鼻子走了。

    数日后,圣人亲自下旨,着太傅府、何家等五家抄家,特赐太傅苏玉暖全尸下葬,其余知情者斩首,女眷流放,孩童没为官奴。

    何明最终在临死前得知家人无恙,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
    庞牧难得对他有了点怜悯,“念在你带罪立功且家人确实不知情的份上,我已向圣人请旨,将他们贬为庶人,即刻迁离出京,五世不得科举。”

    何明呆滞许久,回过神来之后缓缓跪了下去,给他重重磕了几个头,带着浓重的鼻音道:“谢定国公厚恩。”

    此案牵涉甚广,圣人震怒,但凡牵涉进来的官员基本上都被抄家流放,他又是苏家多年帮凶,能得到这样的结果,实在难得。

    案子了结之后,晏骄和庞牧跟邵离渊一起入宫谢恩。

    皇宫内还是那样的空旷高大又寂寥,圣人端坐在高大华美的龙椅上,似乎有些落寞而单薄。

    他垂首看着下面的三个人,过了好久才开口。

    “朕记得之前你们一直想要几具尸体练手?”

    三人刷的抬起头,有些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圣人摆了摆手,“叫上太医院和刑部仵作们去吧。”

    三人呆滞片刻,相互看了几眼,这才欣喜若狂的谢恩,“多谢陛下!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好谢朕的,”圣人淡淡道,“大夫练好医术,仵作精进技巧,本就是于国于民有大益处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三人忙道:“陛下圣明!”

    圣人突然笑了,有些无奈,“得了,你们都不是什么好狗腿,多少年了都是翻来覆去这几句话,你们说不腻,朕都听腻了。”

    三人厚着脸皮赔笑。

    “时候也不早了。”

    圣人忽然又道。

    得了意外之喜的三人忙道:“那我们就不打扰陛下了。”

    圣人挑了挑眉,忽道:“定国公庞牧,黄字甲号晏骄接旨。”

    夫妻二人对视一眼,不知为何,心跳突然加速,隐约觉得要有大事宣布,立刻跪下接旨。

    “即日起,你二人为钦差大臣代天巡狩,赐密旨,许便宜行事,专管天下不平事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时忘了规矩,喜出望外的看向他,都有些感动,“陛下?”

    他们这才知道圣人口中的“时候不早”是什么意思:若再晚些,就赶不上庞老将军的忌日了。

    圣人叹了口气,忽然又笑了起来,“天下之大,京城毕竟鞭长莫及啊,地方上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才是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们不想窝在这方寸之地,那就去外面,做朕的耳朵和眼睛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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