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忠诚与牺牲-《风起陇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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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于是伙计走到门口去招呼别的客人,陈恭自己则顺着楼梯来到二楼。

    他迈上了二楼,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,大约有二十几位客人在吃饭或者谈天,很是热闹。

    忽然之间,陈恭甫感觉到有一道奇异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地回头朝一楼的楼梯口望去,浑身的血液一下子仿佛被彻底凝固住了……

    ……郭刚率领着士兵冲到牛记酒肆前,这副架势让过往的行人非常惊讶,纷纷驻足观看。

    他下了马,命令立刻将这家酒肆团团包围,一个人也不许离开。

    在外围,更多的士兵把以这个酒肆为圆心半径二里以内的城区也都封锁起来。

    三名负责跟踪的部下赶到了现场,报告说第四个人已经尾随目标进入了酒楼二楼。

    “我们是不是等他与另外一只枭接触以后再上楼去抓?”

    其中一名部下建议道。

    “不必了!”

    郭刚回答:“现在酒肆附近两里之内都被我们控制,他们两个人一个也逃不掉!”

    说完郭刚一挥手,率领着十名精悍步卒冲进了酒肆。

    两名步卒首先占领了后门,其他人则和郭刚迅速地冲到楼梯口。

    一名伙计恰好端着空盘走下来,郭刚一脚踹开那个倒霉鬼,正欲上楼,一抬头恰好看到了站在楼梯半截的目标。

    郭刚立刻拔出刀大叫道: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!”

    站在楼上的“白帝”露出轻蔑的笑容,他张开了嘴,大声高喊了一句:

    “兴复汉室!”

    喊完这一句,他整个人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。

    楼梯十分狭窄,郭刚立刻和倒下来的“白帝”抱了个满怀,两人滚下两三层台阶,才被后面的士兵接住。

    郭刚狼狈地摆脱“白帝”站起身来,这时他才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疼,低头一看,一柄精致的小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,所幸被戎衣内衬的板甲所阻挡,只有刀尖稍微刺入肌肤。

    郭刚连忙将躺在地上的“白帝”胸襟拉开,果然,在“白帝”的左胸上刺着另外一柄匕首。

    旁边一名士卒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,又把了把他的脉搏,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可恶……”

    郭刚愤怒地把匕首摔到了地上,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恼。

    ……陈恭面无表情地朝自己家走去,背后牛记酒肆传来的喧哗已经逐渐远去,但他脊梁渗出的冷汗被风一吹却异常冰冷。

    刚才他一上二楼,就看到“白帝”坐在靠窗的位子。

    陈恭本想走过去,但“白帝”向他投来严厉的一瞥,然后把视线转过去一边,似乎从不认识他。

    陈恭立刻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,他回过头去,在楼梯的木扶手上看到了两道右倾的斜线。

    这个暗号意味着:“事已泄,速逃”,是紧急级别最高的警告。

    于是陈恭转身下楼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牛记酒肆。

    就在他走出大约两里地以外的时候,大队士兵忽然出现在街道,在他身后封锁了每一条街道的出口。

    很快他就得知,“白帝”暴露了,而且在刺杀郭刚未遂后自尽。

    “白帝”的死,让陈恭惋惜不已,他甚至不知道这位殉难同僚的名字,陈恭现在感觉自己愈发孤单了。

    白帝的死亡还引发了更严重的后果:曹魏自第一次北伐之后为了杜绝间谍活动,实行了严厉的户籍管制制度。

    无论民户还是士族军户都必须在当地郡府登记造册,并且经常复查。

    这使得蜀国极难再安插新的间谍进来,因为一个在当地户籍上没有注册的陌生人很快就会被发现。

    因此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就只有在北伐前就潜伏下来的间谍,比如陈恭和“白帝”,而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,无法补充。

    白帝的死给蜀汉对魏的情报活动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
    而同样沮丧的还有郭刚。

    他挖出的这名间谍身份已经查清了,名字叫谷正,字中则,在太守府任副都尉,级别相当地高。

    谷正的意外死亡,导致他身后的情报网无从查起,也很难评估他对魏国已经造成的危害到底有多大;更可惜的是,另外一名夜枭也彻底消声匿迹,以后再想要找出他来可就不容易了。

    事后魏军对牛记酒肆和附近的路人进行了反复排查,没有任何结果。

    这一次行动对于双方来说,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失败。

    二月十二日,也就是行动当天的深夜。

    宵禁后的上圭城除了哨楼以外的地方都已经陷入了沉寂,只有城外军营中的大帐还烛火摇曳,可以依稀看到两个人的影子。

    “你派去跟踪目标的人太多了,这会让目标有更多机会发现被盯梢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在目标脱离了视线后,你的反应有些过度。

    这是被盯梢者经常耍的一个小圈套,突然之间消失,然后借此观察周围环境,看是否有人惊慌失措,以此来判断自己是否真的被盯梢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,你的判断太武断了。

    如果目标的接头地点不在牛记酒肆的话,那么你的提前行动就会让整个计划暴露--事实上也正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最重要的一点,你不该在目标接触接头人之前就贸然行动。

    你忘记了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郭淮每说一条,就竖起一根指头;他没有责骂郭刚,只是平静地一条一条地历数这个年轻人所犯的错误。

    郭淮知道,对于极为重视名誉的郭刚来说,这比用皮鞭抽他还要有效果。

    郭刚左手抱着自己的却敌冠,垂头立在郭淮之侧,对于自己叔父的每一句训话他都以极为清晰的“是”字做答,同时狠狠地咬自己的下嘴唇。

    一道鲜血已经从嘴角逐渐流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毅正,你要知道,我们肩负的任务很重大。

    蜀国无时无刻不觊觎着我国的疆土,我们的任何一次闪失都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,让敌人的计划得逞。”

    郭淮说,同时披上毡衣,慢慢走到帐口,将两边的幕帘紧了紧,重新把束绳结在一起,用力一拉,两片幕帘立刻绷到了一起,外面的寒风一点也吹不进来。

    “虽然蜀国现在还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动静,但这场战争实际上已经在暗面打响了。”

    郭淮说到这里,看了看仍旧垂着头的郭刚,“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初请求曹真将军把你派来天水的缘故。

    现在是一场水面下的战争,而你则是这场战争的主角。”

    “明白了,叔父!我这就去重新提审和谷正有关的嫌疑人,我一定会把另外一只夜枭也挖出来!”

    郭淮伸出右手阻住正欲离开的郭刚:“这件事交给你手下去作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现在我们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,这是目前最优先考虑的。

    军方需要间军司马的全力协助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份薄薄的谦帛,递给了郭刚。

    后者看完以后,眉毛高挑,却没有做任何评论,他只是简单地把绢纸交给郭淮,然后回答:

    “叔父,你会得到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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